2022年7月10日刊|总第2929期

【资料图】

一间泥土房、墙上鲜红的囍字、一头老驴、几只鸡崽，这是马家老四和贵英的全部家当。

马有铁（马老四）是村里的大龄单身汉，因为家境拮据始终没有谈成媳妇，父母和大哥二哥相继离世后，他跟着三哥过日子。他虽然老实巴交，却因为身无长物而不招人待见。

曹贵英因身患尿路疾病而常年小便失禁，加上她没有生育能力，也一直没有嫁出去，只能在哥嫂家寄人篱下地过活。贵英因手抖、腿瘸干不了体力活而遭到嫌弃，常年住在风吹雨淋的木棚里。在接人待物上的怯懦，更让她举步维艰。

这是农村题材电影《隐入尘烟》的故事和人物背景，影片由李睿珺编剧执导，武仁林、海清主演，讲述了一对西北农村夫妇艰辛而温馨的生命故事。《隐入尘烟》于2022年入围第72届柏林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，是近3年唯一一部入围欧洲三大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华语电影。

正如片名《隐入尘烟》所言，这是一个被尘土和炊烟包裹着的故事。万物长自土地，在凡尘中走了一遭后，总要归于土地，不论是人是物，都挣不脱。

马老四与曹贵英

老四和贵英的结合，初看是一场拉郎配。

贵英的哥嫂急于甩掉她这个包袱，老四的家里人也着急让老四赶紧成家搬出去生活，就这样，两家人刚在饭桌上见了一面，问都没问当事人的意见，就敲定了二人的婚事。

贵英的嫂子生怕老四家里嫌弃她小便失禁，催贵英上厕所。老四因不习惯相亲氛围，自己便端着饭碗回屋默默地吃。他们一个在门里，一个在门外，老四因为羞赧慌乱而不敢面对贵英，贵英因为担心老四不接受自己而不知如何与他靠近。初见虽短暂，却在他们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。

紧接着，老四和贵英就领了结婚证。相机镜头里的两人虽然坐在一起，中间却像隔了座大山似的，有种难以言说的距离感。一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照相室的左上方，一个朝着右下角发呆。摄影师见状无奈开口道：“你们靠近一些，眼睛都看向镜头！”就这样，他们较着劲地领了证，拍完了二人唯一的一张合照。

贵英和老四从陌生走向相知，是他们彼此适应、磨合的结果。领了证结了婚就是两口子了，总归要过日子。老四看她总是不做声，便率先打开了话匣子，连着问贵英：“你吃不吃苹果？喝不喝水？吃不吃馍馍？”贵英也不搭话，直到发现自己又尿了裤子，才挪动了身子，拿了块干抹布垫在尿湿了的地方。

老四不嗔怪她的失禁，也不对她言辞喝令，只是默默关心她。贵英心里明白老四的想法，便顺势回应老四。当村里人央求老四去给村上的收粮老板献血，贵英小声回绝：“我们不抽。”在他拗不过众人的央求而去后，贵英看着抽血的管子不停地催促：“不能再抽了，行了行了……”当老四从城里往回拉东西，担心他挨饿受冻的贵英顶着寒风守在路口，只为给他送一口热水，老四见状对她说：“我走了一路，身上热得很，你拿着水瓶捂手吧。”

这是两个边缘人物的相互救赎，受尽了白眼的他们相互取暖、相互依偎。他们不开口求人，没有房子就自己建，没有家禽就自己造温室孵小鸡。老四把贵英“拴在裤腰带上”，带着她干活，逗她开心；贵英的眼睛时刻看着老四，担心他吃不上饭，生怕他受伤。

就这样，两个人把清贫的日子过出了诗意，他们在犁地的时候诉说着心里话，在种苞谷的时候烤起了鱼……时间一天天流逝，他们的心，也贴紧了。

他们做过孩子一般的烂漫举动，老四用小麦粒在贵英颤抖的手上摁出了一朵花的印痕说：“你以后不管丢到哪我都能找着，这是我们的标记。”贵英躺在老四建的房子里感慨说：“我从没有想过，有一天能住在自己的房子里，睡在自己的炕上。”他们也闹过脾气吵过架，老四因为农活忙碌而忽略了贵英的身体状况，情急之下推了她还对她讲出“养头驴都比你强”的话。但当老四发觉自己伤了贵英的心，便马上示好，把委屈的贵英哄了回来。

家里的鸡娃子长大下蛋，贵英却因为感冒病了。老四把新下的鸡蛋给贵英煮了吃，对她说：“这是你的娃子下的第一个蛋，你快些吃。”贵英不肯，嚷嚷着让老四先吃，老四便推脱着说：“你先吃，我去地里看看苞谷。”当老四从地里回来，噩耗突传：“你媳妇在村口地河边拿着荷包蛋等你，没成想人一昏栽进水里了，你快去看看吧！”

贵英走了，连遗照都没有，老四只能拿着她的结婚照去打印社处理成黑白的，当作遗照挂了起来。老四守着贵英的遗体，又在她的手上印下了一朵麦粒花…

他们曾短暂地把日子过出了光，正如片尾同村的邻居所说：“老四和贵英，都因为对方的出现而过上了新生活。”

隐入尘烟处，来去皆随风。炊烟渐起时，相守既是终。这即是老四和贵英的幸福。

质朴与浪漫生发哲思

《隐入尘烟》的故事并不复杂，但影片的观感和故事背后的哲思，确实是值得细细品味的。

影片整体呈现出诗意调性，镜头处理和构图布局颇为考究。一方面，没有任何多余的滤镜，影像也并未因为取材于农村环境而显得脏乱。相反，全片呈现出的效果，是独属于乡间地头的诗意和浪漫。

这一点与影片的光效有着密切关系。影片基本上采用的都是自然光源，为了拍到最佳画面，想必导演没少研究天气状况和光线变化。光线自然地打在演员脸上、洒在田间地头，在带来真实感的同时，又让影片与故事的主旨暗暗相合——返璞归真，隐入尘烟。

还要提一嘴摄影师和导演过硬的审美水准，不论是转场空镜还是演员的中近景镜头，构图都十分考究，质朴的美感在影片的每一帧画面中蔓延。人与景交融合一，让观众不止为人物的故事感动，更为恬静的乡村景致所吸引。

另一方面，影片在朴实的故事里融合的不少浪漫情节，让整个影片看起来更具观赏性，也更有艺术感。贵英一边陪着老四干活，一边用杂草编了一只驴。她和老四说：“你看，我编的这个像不像咱家的驴？”生活虽然常常庸碌，但好在人能把它变得可爱，老四和贵英的日子虽然过得苦，但他们的精神却并不苦。

而在朴实和浪漫的交织中，透过演员的对话，影片还蕴含着颇多哲理性。当贵英因自己误将麦苗当作杂草锄掉而懊恼时，老四对她说：“麦苗有它的命数，它如今能早早给别的麦苗做肥料，不见得比以后长成成熟的麦子再被人割掉来得差。我们也一样，每个人也都有我们自己的命数。”

这句话，虽然乍听起来略显直白，但细细想来，不无道理。每个结果都由某种力量促成，看似偶然却又顺理成章地发生。这里既暗示了故事的走向和结局，又给观众带来了无限遐想。

老四还说，“什么东西不是从土里来的？土是最干净的，土还没嫌弃我们，我们反倒嫌弃起土来了。”世间万物，皆有本源。人一旦忘了根就是失了本，要是失了本，就会在离心离德的岔路上越走越远。

《隐入尘烟》同样不乏力度，里面有磨子对麦子的不由分说，强者对弱者的无情掠夺。

开场5分钟，愣没认出女主是海清。后来她的脸暴露了自己，然而全程支棱着的形体仍然陌生，引人入胜。

非职业演员武仁林，一直都不太看海清扮演的贵英，然情感传递无碍，不对眼神成了恰到好处的羞涩和木讷。

这是一次职业演员和非职业演员的范本式合作。这与导演李睿珺的整合和调配大有关系。

《隐入尘烟》是今年难得的华语电影佳作，目前已在全国上映，且看去吧。

【文/弈辰】